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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盛的下课铃是那种沿革了好多年了的老式铃声, 格外迎合某种主义的作风。

    好不容易熬到这听了好多年的铃声响起, 纲吉婉拒了山本同狱寺一起回家的提议,看着那两个人像是小学生一样吵吵着远去之后才一个人慢吞吞地留在最后收拾东西。

    实际上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学生嘛, 就带着书包和作业回家就好。

    需要收拾的是纲吉的心绪。

    同今日值日的同学打了个招呼, 走出校门的时候意外见到值班的风纪委员。稍微交谈两句之后听说云雀恭弥去黑曜整顿风纪,即使是已经相当了解他的纲吉也不由擦擦额角的冷汗。

    果然, 云雀学长以后只能和并盛孤独终老了吧。

    暗自感叹一番之后再行道别,走出校门的时候纲吉刚准备张望一番, 一眼就在在大门的地方看见付丧神的身影。

    "今天没有迷路呢,三日月。"深知老人家路痴本性的纲吉笑道,事实上在看到付丧神之前他还真的思考过在去往目的地之前先在并盛找一圈走丢的付丧神。

    "多亏了好心人指路,我才能够及时到达主君身边呀。"三日月宗近在主君的调侃面前不动如山, 双手揣在袖中等少年朝他走近。

    "那么,我们出发吧?"

    "悉听尊便。"

    前行的目的地是御柱塔, 虽说事先与黄金之王打了声招呼, 事实上算起来也只是午间的一封邮件。

    走出校门去看到了熟悉的黑色汽车,纲吉带着三日月钻进去,才发现今日来接他的人并非椎斗。

    纲吉原本想问两嘴椎斗的,在开口前看过去,对方也正好回过头来。那个人依旧带着时非院或者说是黄金氏族的特产兔子面具,穿的是那套黑色为底的阴阳师的改良制服。深棕色的头发像是特意被发蜡固定过的样子, 又被用来固定面具的绳子绑住。

    [所以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特意用发蜡固定住头发啊……]

    这样想的时候凌厉的目光自面具下投射过来,对上的一霎那纲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仅是对方, 连三日月也朝着他看了过来。

    "您身体不适吗?"

    位于司机座位的兔子问到,他的声线相较起椎斗更为沉稳,不自觉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纲吉挠挠脸颊,"不,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椎斗君今日没来接我,以前一直是他负责这方面的不是吗"

    "关于这个,"前座的兔子歉意地朝纲吉点点头,"因为椎斗今日轮值,所以由在下来带您去御柱塔。"

    "这样吗……"纲吉略一沉吟,"那就拜托您了。"

    对方稍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一如既往的,在车中的时候纲吉开始看起非时院准备的报表文件。

    [没有……拿错吗?]

    看完例行的那些文件之后纲吉的手顿了顿,三两眼看下去之后发觉是黄金氏族与日本本地黑帮的交易记录。

    放在以往的时候椎斗,或者说是国常路大觉向来是不把这些东西给纲吉看的。

    也不是说什么机密的缘故,毕竟他沢田纲吉好歹也是个黄金之王内定的继承人,只是秉着由浅入深的原则,给他看的大多是黄金氏族的日常项目。

    纲吉当然没有傻到贸贸然直接询问前座的兔子,略一沉吟之后只当黄金之王给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或者说是继承培训计划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不过……是因为前些天的事情吗,才决定让我更深入接触族中事务?]

    翻阅过后纲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好不容易差不多了解了其中的弯弯道道之后绕是纲吉也变得头脑晕晕乎乎。

    下一册文件堪堪翻开,开的稳稳的车便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前座自我介绍为山下智志的男人说道,先行下车为纲吉与三日月打开车门。

    御柱塔一如既往地高耸入天,纲吉每每踏入其中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空茫的感觉自心中传来。

    就是不知道身处高处的黄金氏族们作何感想。

    较之以往过来的时候御柱塔似乎稍微有些不同,他心中闪过先前只看了一眼的文件,深知是为了迎接从意大利而来的老牌黑手党家族彭格列而略微作出了些改动。

    刚才翻阅的文字迅速自脑海中滚动而过,被称为彭格列的年轻狮子的男人前些天接手了彭格列在日本的分部,来到这边的第一件事毫无疑问是前来拜会地头蛇。

    关于那位年轻狮子的情报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刚要翻页便到了下车的时候。

    而国常路椎斗今日说是轮值,似乎也是忙于接待这位去了。

    说起来彭格列听起来也有些耳熟……大概是刚才才看了相关的文件吧?

    将不知为何熟悉的词汇抛在脑后,纲吉跟着智志轻车熟路地上去,自上方俯视脚下的时候,骤然涌上一股眩晕感。

    "怎么了吗,主君?"三日月关切的脸放大在眼前,纲吉晃晃脑袋,表示什么事都没有。

    一侧的智志也在看着他。

    "没关系啦,"他说道,"突然有些晕电梯而已。"

    闻言三日月重新站回纲吉身后,伸出手在纲吉太阳穴附近揉了起来。

    而略微站在身后一些的智志已经开始构想通过阴阳术直接将人从一楼转至上层的可能性。

    [总感觉突然就兴师动众起来了啊。]

    见到黄金之王本人的时候对方依旧站在熟悉的落地窗前,见着他进来转过身,严肃的面上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浅淡微笑。

    纲吉相当耿直地直接将青王宗像提醒自己所代表的黄金氏族收敛些的事说了出来,而后仰着一张小脸,用跟数学老师问问题的口吻虚心询问最近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对方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话说回来,"见国常路大觉实在不想提起相关的事情,纲吉乖觉地转移了话题,"国常路阁下对今天会见的彭格列印象如何"

    "那位阁下倒是不愧于他的名号,"国常路大觉引着少年往室内走去,看了眼少年的表情,并未发现对方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是和家光阁下产生矛盾了吗?连姓名都不愿称呼而用彭格列代称。]

    大概揣测了一下纲吉称呼沢田家光为彭格列(代表)的缘故,倒是少见这位小辈如此孩子气的黄金之王笑笑,顺从地以那位阁下来指代沢田家光。

    而纲吉也在暗自揣测,看黄金之王的态度并非对今天来访的阁下不满,现在还用那位阁下代称而非真实姓名或是代称,大概是不愿他过早接触到这黑暗部分吧。

    一瞬间沢田纲吉为黄金之王的体贴而哽咽。

    原本想仔细询问的问题也这样一笔带过,当国常路大觉还在为了要怎样应对可能到来的问题而思考的时候,他选定的继承人就已经躬腰告辞了。

    深觉自己越来越弄不清楚当今少年人了的国常路大觉象征性地挽留一下,便也顺水推舟地拍拍手通知守在门口的智志和三日月领纲吉出去。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那台黑色的车,先前看过的文件却已经都被收回了去。

    纲吉往一旁倒过去,付丧神便娴熟地将他大半个人都搬到自己膝上。

    车到并盛街上的便利店是纲吉就请智志停车并带着三日月下来,目送智志远去之后他才悠悠叹口气领着三日月走回家去。

    "那么,主君得偿所愿了吗?"

    走在他身后的三日月突然问道。

    "三日月指什么"

    "您想知道的事情。"

    "呀,果然,"纲吉侧过身,面上带着腼腆笑意,"果然没能瞒过三日月啊。"

    付丧神只笑着看他。

    总是在付丧神面前感到奇异无力的纲吉转回头,"刚才的黄金之王阁下确实不是本人哦。"

    "不仅如此,大概emm从我突然头晕的时候开始,那之后都是被那位山下智志先生遮蔽过的吧"

    "这种情况是幻术吗?"

    说着就自己琢磨起来的纲吉摸着下巴,"但是也没有看到山下先生有什么动作……"

    "那么主君看出什么来吗?"

    "嗯。"

    被打断思考的纲吉想了想,"大概是……国常路阁下对我有所隐瞒吧。"

    他继续开始自己的脑力风暴并碎碎念,"当然我也不是想过国常路阁下是否对我有所不满但是最近一切如常甚至还扩大了我对黄金氏族内部的干涉度那么就是这件事他本人单纯不愿意我知道所以算是私人问题不对我也没有做什么得罪那位的事更不用说采取这样的方式balabala"

    "那么考虑一下直接询问国常路阁下如何"三日月宗近给他的主君出着主意,"那位阁下的话大概会告诉您的吧"

    "才不会嘞,"纲吉幽怨的目光自指缝间泄露出来,"国常路阁下的话,大概会说些什么‘这些事我们大人来处理就好了’、‘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为年轻人做些遮挡还是没有问题的’之类的吧。"

    "是吗是吗,"付丧神上手揉了揉自家主君那头棕毛,"那么从其他方向入手怎么样"

    "三日月你指什么"纲吉转头,突然想起某个今天一直没看到的熟人。

    "椎斗君……吗?"

    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三日月:"哈哈哈甚好甚好。"

    与此同时的国常路椎斗:阿嚏! !

    不知是因为一直在思考黄金氏族的问题还是什么,这对有说有笑的主仆二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偷偷坠了个小尾巴。

    在有人坠在身后的情况下相当心大地走回了自己家。

    "后面的少年没关系吗,主君"

    "嗯,看起来似乎只是附近的人……他有行动的时候再说吧。"

    ——实际上是这样的。

    只是直到前方纲吉同三日月回到家中之后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没有任何动作。

    见目标进入门牌为[沢田]的房宅,跟了他们一路的人自知没有机会,抱着什么东西靠着墙就坐了下来。

    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

    他机械地转过头,目瞪口呆地对上一个露出大白牙笑脸的男人,与站在他肩上的婴儿妖怪。

    是是是是座敷童子吗 !

    他努力抬起手扶扶掉下来的眼镜,便听到对方再度开口——

    "哟,少年,偷偷摸摸跟在我家不成器的儿子后面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