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安听闻此言, 脑海中犹如烟花乍落,“砰”的一声, 理智已经全失了。

    魏青琉最多不过是薛沉锦的七分相似, 虽已是难得,但他清醒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眼将她当作薛沉锦。他太想她了,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求之不得。甚至觉得,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做替代品的资格。

    一时之间,他对新君竟然有了点服软的意思。新君心肠冷硬、心思深沉, 能径直打断他的软肋。他今日这么做, 无非不就是借薛沉锦之手打压他么

    那他屈服不就是了,跪下来求他一次, 难道他这么高高在上竟不肯垂怜么。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沈卿安下定决心,绷着唇道“臣斗胆,陛下若是对臣的举动不满,大可下令责罚。只是臣心中所求, 不过是一人罢了。若是陛下应准了, 臣日后必定对陛下肝脑涂地, 忠心耿耿。”

    听完这句话,周遭所有人的心都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以为这位永安侯爷是疯了从他们那个角度望过去,却又只能看见沈大人紧握的手指上有些泛白。甚至于顾洵俨起身,缓缓停到他跟前时, 他都没能察觉到。

    “你觉得朕在对你说笑么。”他的眸子垂落在沈卿安身上,清冷的眼底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阴郁“朕的后宫只有她一人。你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你不是沈卿安,此刻便已死了。”

    沈卿眼睑低垂着,静默一瞬,冷淡的道“臣的命,原本就一直在陛下的手中。”

    顾洵俨微微一笑“你若执意如此,朕确实容不下你了。”

    沈卿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容婴轻轻向外看了一眼。

    顾洵俨拥着大氅,侧脸清隽、却极为淡漠,他轻轻捏住沈卿安的下颌。轻声音极轻“朕还记得,你在这朝堂之上,也是有所求的。你的家人,是不是都在等着你翻案。沈卿,这些你当真在意不了么”

    沈卿安脊背一僵,唇角紧抿着,脸色冰寒如一块璞玉。

    沈卿安的好感目前为85点,这就意味着,他或许能替她忤逆君王,却还没有到不惜一切的极致。容婴于他而言,或许不仅仅是前世的妻子,还是他心中想要得到的女人。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领旨么”君王声音温和,甚至没带着冷意,却能叫人听出几分压迫感来。

    沈卿安的余光看过去,恰好可以看见微微挑起的帷帐后头,露出来一双少女耀如星辰的黑色眼瞳,少女的轮廓很不清晰,乌发堪堪垂落,却有一种融入画中的美感。

    他眼底的情绪模糊不明,像是又一柄匕首从心上划过去,将内里的神经生生挑出血来。

    不仅沈卿安,便是魏青琉也体会到了陛下的深意

    陛下没有答应沈卿安的要求,甚至于已经将她当成了惩戒沈卿安的最佳人选。听闻魏家的身世以后,顾洵俨还破天荒赦免了魏家人的罪责,将她封作永安侯府的侧夫人

    他这么做,却不是为了抬举魏氏一族,而是让沈卿安再也找不着理由,去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

    她不是不知沈卿安喜欢的不是她这个人,然而她却无法拒绝君王的条件。因为她的理智更清楚,这是她帮助家门摆脱不幸的唯一办法。她应该抓住机会,即使他半点不爱她。

    沈卿安眼眸望向内殿中模糊的人影,片刻以后,目光流转,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陛下说的。声音有些艰涩“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薛二姑娘还未入宫,若是臣执意再求。陛下便不准我再查当年沈家一事了么,可这二者又有什么关系陛下行事,果真还是如此霸道。”

    顾洵俨眼睫覆下,脸颊苍白清俊、干净得不像是宫里的王。他只轻轻说“朕只是想护住朕的女人。爱卿不必多虑。”

    声线温和,莫名让人心安。他看了一眼帘子后藏着的那截娇小的身影。

    沈卿安喉咙一噎,指节微动,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来。

    君王让内侍将薛沉锦请出来,她从君王所居住的内殿中走出,隐喻何其明显,但谁也不知陛下的用意是什么。

    内侍看了看,低着声提醒“沈大人还不快拜见娘娘”

    沈卿安没有动。

    内侍脸都变绿了。

    容婴悄悄眨了下眼,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冷漠。少女脸上的神色疏离、而又好奇,而那样的神情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顾洵俨问“爱卿是不是已经忘记方才朕说过的话了”

    沈卿安嘴唇动了动,显然凝滞了一下,才沉声道“微臣参见娘娘。”

    而这一声显然对小姑娘没什么波动,她的唇角带着疏离的笑意,然后说“沈大人是陛下爱臣,不用这样。”

    沈卿安别开了眼,握了握拳,才说:“礼数自然是要尽的。”

    而魏青琉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后宫的新娘娘。就在这么一瞬,呼吸却不由得停住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沈卿安会将她认作薛沉锦,的确是几分有相似的眉眼,只是她自己明白远远不及。

    贵妃就像是画上描摹出的少女,美到了骨子里。

    这样的皮相,自然是能得到君王宠爱的。只要她在那儿,不必说富丽的宫宇,即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也合该是她的囊中之物。若说妖灵修行千百年,为的不就是这样一张皮么

    不过她也很清楚,即使沈卿安服软了,陛下也仍旧会对他不满。而沈卿安才是她的依靠。

    她抿了抿唇,指尖攥着衣袍,俯身下拜“叩见贵妃娘娘。”

    顾洵俨伸手,揽住小姑娘的腰,低低的,温声说“日后封作贵妃,不能与随意外臣来往了。你该好好留在朕的身边。”

    容婴斜了他一眼,“陛下日日可以见这么多人,为何要一直将注意放在臣女一人身上”

    顾洵俨唇角稍稍弯了弯,眼底掀起一缕星星点点的暗光。他的气息很沉,握了握她的手,温和的说“听话。”

    这样子容婴心里有点揶揄了。她觉得不仅沈卿安,这位年轻的君王也很不讲道理。幸好原主第一世没有遇见过他。

    分明已是即将入夏的时节,沈卿安却平白的感受到一丝寒意。“臣先行告退了。”他行了一个礼,轻声道。

    顾洵俨也没有制止,待到沈卿安带着青琉转身离开,才捋了捋薛沉锦的长发,淡淡微笑“怎么,你不愿意么”

    少女眼帘搭下来,语调微微勾起“陛下一点儿也不讲道理。这儿是正殿,臣女才不想与陛下做这些事。”

    小姑娘的声音不高兴,娇软里带着刺,像是猫的爪子在人的心坎上挠。静默片刻后,顾洵俨捏住她的下颌,唇角淡雅的勾起,才温声说“那朕带你回去。”

    沈卿安还未走出大殿,身后二人的声音一清二楚落入他的耳中,几乎与此同时,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一下。

    他不是想不到君王有一日会这么恩宠于一个小姑娘,也并非想不到可以见着薛沉锦柔情的一面,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两世的结局竟然毫不相像。

    他前世的妻子,成了皇帝宠爱的小姑娘,金陵城都艳羡的所在。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跪下来行礼。

    如果以前好好护住她,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心底有一股钝痛缓缓溢出,他身形微微一个踉跄,指尖紧扣在身边的梁柱上,才得以稳住身子。

    后头的内侍不轻不重问了句“大人无事吧”

    沈卿安微笑“还好。”

    魏青琉却看得很清楚,他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她又想起金陵城里头早就有所传言,沈大人早年家世原因所致,所以身体一直病弱难愈。

    “大人没事吧。要不要请到大夫府中去”她勉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轻声宽慰“如今陛下看不见,他不会再为难你了。”

    沈卿安的唇角仍旧挂着笑,听到这句话以后,意识却变得愈加模糊。直到最终眼前一黑,嘴里陡然咳出一丝鲜血。

    “大大人”送行的内侍这才慌了,试探两声后,疾声呼喊起来“来人,快来人永安侯爷出事儿了”

    沈卿安闭上眼的时候,往内宫的方向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他一直有一种直觉,他的这些狼狈的模样,她都能看见。

    只是不在乎而已。

    三月的金陵城发生了两件大事,听闻永安侯爷娶了一个平凡家族的女子,金陵城的那些贵女几牙都几乎咬碎了。她们倾心了这么久的男人,居然也会有为了女人收心的一日

    听说还是求陛下亲自赐的婚,那日还在重病中,沈卿安也强撑着病体,与魏氏完婚。

    而这个魏青琉,除了样貌好些,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长处了。她们实在没有料到,风流不羁的永安侯竟也会有做情种的一日。这怎能不叫人嫉恨

    可另一件事显然更引人注目,新君素来冷情克己,即位以后从未立过后宫。近日却封了一位贵妃,恩及满门,加官封爵。

    新的娘娘又被君王保护得又极好,娇养在深宫里。只听宫里面的老人说,往上数上三朝,都没有见过这么得宠的娘娘了。到底是宫中,故人心易变,陛下却是个长情的人。

    说起来,沈夫人算什么,这位深宫里的娘娘才是最叫人心里羡慕的她得到的是君王的宠爱,恩泽六宫,显赫满门,再没有一个女子能与她比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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