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监使、副使三人众口一词, 言之凿凿。皇贵妃不置可否, 私底下却找人去调查了三人的背景,并无什么不妥。

    这不禁叫她犯了难。四阿哥跟她虽然亲如母子,可是抱养的就是抱养的,如夫人说白了还是妾, 亲如母子的关系一个不甚也可以形同陌路。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德妃虎视眈眈。

    她几年的心血岂可白白抛费况且额娘曾经请高僧算过命, 胤禛是旺她的,别不是有人捣鬼吧皇贵妃心里犹疑不定,最终还是选择按下不提,拔高声音喝道“今日之事若有人敢走漏半点消息, 本宫绝不轻饶”

    说到底, 人求神问佛,算命观星, 求的不过是俗世的功名权势罢了。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不吉利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胤禛日后至少也是个亲王,而她腹中的孩子还男女不明, 皇贵妃毅然选择铤而走险, 没有把胤禛挪出去。但她心里究竟还是存了个疑影, 另求了许多灵符挂了满身满屋, 每日胤禛来请安,她虽然仍旧嘘寒问暖,但是却减少了肢体接触, 不复以往的亲密无间。

    然而承乾宫本就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盼着皇贵妃倒霉的人可海了去了。不过几日功夫, 宜妃就把消息探听了个七七八八。她不由从床上坐起,露出惊喜的笑容。皇贵妃有权有势,好在性子鲁莽;德妃有子有宠,又心思细腻。这些年,两个人联合互补,给了她不少的气受。如今倒可以将计就计,使得承乾宫与永和宫离心离德。

    宜妃一向牙尖嘴利,连翊坤宫的奴才也比别人多长了几张嘴。不久之后,宫里开始流传起谣言,隐晦地暗示说,四阿哥今年流年不利,皇贵妃慈母心肠不肯让他挪出去,结果克着了自己的龙胎。

    皇贵妃掌管六宫,知晓此事后大发脾气,立刻命慎刑司的人抓了七八个乱嚼舌头根子的宫人,贬的贬,罚的罚,还打死了两个粗使太监。宫里的流言才终于平息了些许。

    然而随着皇贵妃的龙胎月份大了,传太医的次数反而更加频繁。六宫众人再次议论纷纷,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甚至有说四阿哥不详,德妃没有把他养在身边,所以连连产育,皇贵妃却连一胎都难保。

    绣瑜虽然早有搭台子唱戏抛出一个钦天监,引得宜妃等人趁机造谣离间皇贵妃与四阿哥感情的想法,但是宫里闲人多,编出来的闲话比她想象的更难听了十倍百倍。皇贵妃惊疑不定,绣瑜心痛难忍,局面就变成了一场拉锯战。二母夺子,比的就是谁先放手。

    这天上午胤祚去了一趟慈宁宫请安,用了晚膳绣瑜把他抱在炕上,用自己画的图册教他认字。

    “床”

    “桌桌”

    “球”

    这都是他熟悉的东西,胤祚认得很快,书册哗啦哗啦地往后翻着。翻到一个用稻草扎起来的扫把时,他才犯了难。粗使宫女们清扫庭院都必须选主子不在的时辰,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人用扫把呢

    绣瑜笑呵呵地指了那图片说“扫把,打扫院子用的。”

    “扫把”胤祚有模有样地跟着她念了两声,突然眼珠子一转,疑惑地问“额娘,那什么叫扫把星啊”

    绣瑜脸上的笑容一僵。

    “六阿哥”跟着胤祚的嬷嬷们齐刷刷地跪下来请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下去吧。”绣瑜的脸色依旧阴沉,却没有发怒“六阿哥年纪小,你们日后跟紧些,别让他听到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竹月赶紧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了。虽然母亲没有出言责怪,但是胤祚本能地意识到她情绪不高。他靠在绣瑜怀里,拿小脸蹭着她的脖子,撒娇说“额娘,额娘”

    绣瑜被他暖哄哄、肉嘟嘟的小身板蹭得心都软了,摸着儿子的头说“小六,你常去你皇阿玛宫里玩,乾清宫的西洋大水法自鸣钟上头有个兽头,你记得那是老虎还是狼吗”

    “是老虎不,好像是狼。”胤祚想了半天,眉毛越皱越紧,最后摇头不知了。

    绣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是狮子,不是狼也不是老虎。你看,你亲眼见过的东西都可能会记错。何况太监宫女们,每天都要很辛苦地工作,不能四处走动。他们说的话,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就更容易出错了。所以日后你听别人说话,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急着反驳,更不能跟着到处乱说。自己记在心里,悄悄地查证之后再做决定。”

    胤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可是他们说四哥”

    “你四哥跟旁人又不一样。这宫里有你许多兄弟姐妹,只有四哥跟你是额娘生的,他跟咱们是最亲的,你想想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说额娘的坏话,你会怎样”

    胤祚跳起来,大声说“我告诉皇阿玛去皇阿玛打他板子。”

    “这就是了。胤祚,你看着额娘。”绣瑜抽了抽鼻子,难得正经地喊了小儿子的大名,直视他琥珀一般透亮的瞳仁“你四哥哥没有养在额娘身边,日后你长大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四哥,你要让着他,帮着他,护着他,好吗”

    “好我长大”胤祚想也不想地应了,长开双臂比了个“大”的样子“长这么大”

    绣瑜笑着拍了他的背“起来吧。走,去看看小厨房今天有没有预备小六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啊。”

    “哦有红烧狮子头吃了”胤祚从炕上跳下去,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房门。

    “德妃病了”康熙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搁下了手里的笔“什么时候的事可请太医去瞧过了”

    梁九功躬身回道“是三日前的事了,伤寒科的何太医去瞧了,只说是邪风入体致使发热,让好好休养。德妃娘娘起先不让报给皇上,谁料三日了还没好。”

    “糊涂东西,摆驾永和宫”话音刚落,康熙已经大步出了南书房。梁九功一路催促,轿夫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抬着御撵在飞快地出了景和门,往东一长街上去了。

    不过盏茶功夫,永和宫的宫门已经近在眼前。康熙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宫人,大步直入内室。却见绣瑜躺在银红的帐幔之中,额上勒了鱼戏莲叶的抹额,秀丽的脸庞瘦成一窄条,腹部微微隆起,更显得旁的地方骨瘦如柴。

    “皇上万福。”绣瑜刚好醒着,就抬手行了摸额礼。

    “免礼。一月不见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怀着身子,怎么会得了风寒呢永和宫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康熙还是一如既往的主子逻辑,主子出事不管事实如何,先责罚奴才。

    “不干她们的事,是臣妾自己夜里总觉得暖阁气闷,睡不着,非叫她们把窗子开了个小缝。谁知天公不作美,刚好赶上天气骤然转冷,就着了风寒。”

    竹月端了汤药上来,康熙亲手端了碗要喂她“你呀又不是头一次做额娘了,还不知道爱惜身子。”

    竹月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插话“万岁爷恕罪,娘娘这病并非完全是因为时气所感。在此之前,娘娘已经闷闷不乐很长时间了,奴婢无能,只得斗胆禀告万岁爷。”

    康熙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上的玉佛珠串子。其实宫里最近的闲话他也有所耳闻,传谣中伤皇子,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他没有贸然出手干预,不过是顾及皇贵妃的面子。岂料佟佳氏身为后宫之主,却在这件事情上毫无作为不说,对四阿哥还不如以往亲近,竟大有听信谣言之相。康熙不禁有些失望,但是体谅她怀孕辛苦,也不好加以指责。胤禛终究是德妃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比皇贵妃更紧张些。

    “辛苦你了。但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你不必太过担忧,朕一定会严惩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康熙拍着她的手许诺道。

    “多谢皇上。臣妾担忧的不是当下,而是日后。”绣瑜跪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臣妾无心诅咒娘娘的小阿哥,可是臣妾虽然闭门谢客,仍是听说皇贵妃此胎有了这样的谣言,四阿哥的名声跟龙胎的安危息息相关,日后若真有个什么差池,老四岂不是背上一个克母的名声皇贵妃心里只怕也有所芥蒂,也伤了他们母子的情分。”

    绣瑜此话虽然有些自私逾越,但是正中康熙心中隐痛之处。皇贵妃此胎为何不稳,他心里是有数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后却拖累了胤禛和德妃。可是皇贵妃也在孕中,此刻贸然把胤禛挪出来,既叫她伤心,又更坐实了那谣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