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想让二哥帮忙”绣珍捏着帕子掩嘴一笑, “这可找错人了。”

    “此话怎讲”

    绣珍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他自己的婚事尚且没着落。额娘把他拘在家里不许出门, 日日叫了媒人上门相看呢。”

    绣瑜不由扶额“额娘真是闲操心。好人家的女儿都预备着明年大选指婚呢, 这个时候能够说上什么好人家正好让他带两个孩子出去疏散疏散, 整日关在宫里都关傻了。”

    有了她这句话,绣珍就满面笑容地回去解救哥哥了。

    晋安成年之后常年在外,本来跟两个侄儿素无交情,听到姐姐的嘱咐不由尴尬。可是他回家十数日,真的要被亲额娘和媒婆们如狼似虎的眼神逼疯了。别说是开导开导四阿哥, 就是让他进宫跟康熙谈人生,他都甘之如饴。

    同样被“逼婚”的甥舅俩,外加一个打酱油的六阿哥就带着侍卫,微服出宫, 一行七人往西河道子口去, 在闻名京师的窦记羊肉馆里用午饭。

    胤禛两兄弟正是热血澎湃、崇拜英雄的年纪,晋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素来健谈。那些热血的军旅故事、跟罗刹人斗智斗勇的经历讲出来,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晋安就成功地收获了两个小迷弟。

    他满是感叹地总结道“役人之道, 贵在役心。费扬古将军是我见过最会治军的人了, 屯田、通商、严明赏罚, 这几件事做下来,整个北古口就没有一个士卒说他坏话的。”

    今日他们带出来的侍卫都是心腹亲信, 平日里都是玩笑惯了的, 当着两个小主子也没什么忌讳。当即就有裕亲王妃娘家的堂侄儿阿勒苏笑道“董鄂家明年有好几个秀女参选, 你既敬重将军, 正好给他做女婿,岂不是美事一桩”

    胤禛胤祚立马转头看他。面对两个侄儿纯洁的小鹿眼,晋安莫名脸红,抄了桌上的鞭子作势要教训损友。周围的侍卫见他恼了,两位主子又不理论,越发起了兴,纷纷出言捉弄他。

    不知是哪个机灵的高声道“你这次跟随将军回京,听说董鄂家的女眷也在车队中。你可曾跟哪位格格有过一面之缘呐”

    晋安揪着阿勒苏辫子的手一顿,明显愣住。阿勒苏趁机捉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粉白底绣着墨梅的绢子来。众人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更是兴致高涨。

    “咳咳。”胤禛端起茶杯咳了两声,“差不多了,往集市里逛逛去吧。”说着起身走在前头,晋安暗瞪了众侍卫一眼,赶紧跟上。

    费扬古将军的族侄女、勇勤公鹏春家的嫡长女年方十二,是皇子福晋的热门人选之一,就是指给四阿哥也毫无意外。众人暗悔失言,顿时收了嬉笑的神色,跟在后头。

    西河子道口的集市果然热闹无比。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岔道口,摊子沿着街道四面排开,外商云集。有红胡子的罗刹人、满身异香的暹罗人、头上包着白帕子的天竺人,也有贩卖鹰犬皮毛的蒙古人,当然最多的还是前来凑热闹的京师百姓。操着各种口音,比手画脚地叫卖讲价,货物从天竺的象牙到朝鲜的人参,无一不有,多是以物易物。

    侍卫们站成一个圆圈,隐隐把兄弟二人护在中间。胤祚看得目不暇接,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捡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买了许多,抬头又见前方有一长衫老人站在高坡上,手持锣鼓敲击,招徕眼球,然后开始唱书。

    一个侍卫解释道“这叫打谈,跟那茶馆里说书的差不多,都是一些前朝异闻,风月奇谈。但这是用唱的,词曲朗朗上口,倒更有趣些。”

    果然,身边听众云集之后,那打谈之人便清了清嗓子,冲众人拱拱手,唱起了一段朝天子的曲目“向街头场傍,喜人稠物攘,敲扇鼓高声唱。几回秦汉又隋唐,信口掐一段。且看那东汉王莽篡了刘家天下注1”

    讲的却是一段东汉光武帝与皇后阴丽华的民间故事。故事简明,词曲相和,感人肺腑,唱到那“只有那郭氏女,家兴旺;哪记得,娶妻当如阴丽华”,听众无不嘘唏。

    当即就有两个路人低声感叹“停妻另娶,这皇帝人也不咋地。”

    另一人嗤笑“都说脏唐臭汉,扒灰的,通1奸的,帝王家什么事没有”

    晋安不由皱眉,微微抬头示意。立刻有侍卫上前,半拔出腰间佩刀,威胁道“天子脚下,管好你们的舌头,不然爷送你们步兵衙门走一趟。”

    那两人见他旗人装束,敢在京城佩刀行走,已然慌了神,一个劲儿地跪地求饶。周围众人都害怕被牵连,纷纷往外散了去,那打谈之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唱不下去了。

    胤禛不愿将事情闹大,只从腰间摘了荷包抛与那打谈之人,就拖着弟弟往别处去,却不知他们早已被人盯上了。

    这闹市上最不缺的就是浑水摸鱼的“三只手”们,胤禛兄弟一路出手阔绰,又带着护卫,明显是哪家出门游玩的勋贵公子,是最招小偷喜欢的主儿了。

    逛了片刻,胤祚又在另一家小摊上看上了一卷羊皮地图。卖货的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自称乘船到过不下百个国家,那张歪歪扭扭的地图是他花了二十年功夫绘制的“世界堪舆全图”,大清只是地图东北角上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而已。

    胤禛是看过康熙下令绘制的皇舆全览图的,对此简直不屑一顾。胤祚却兴致勃勃地要买。

    此刻众侍卫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满口吹得天花乱坠的西洋人吸引,胤祚只觉得腰间一沉,低头就见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抓了自己的荷包,飞快地缩了回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有贼”他不由惊呼。

    阿勒苏立马追了出去,那小偷在人群中左闪右避,眼见自己把追兵甩出去一条街,终于忍不住驻足,打开了刚到手的“战利品”。结果沉甸甸的荷包里装的居然不是银两或铜钱,而是小半袋的金瓜子

    比黄金更闪亮的,是这荷包里衬用的金黄色绸缎。那偷儿再蠢也是皇城脚下混迹多年的,金黄颜色近似明黄,非亲王皇子不能用。他当即吓得抓了一把金瓜子在手里,抛了那荷包,转身就跑。

    那荷包落在街道上,却被一个高鼻深眼、用破毡蒙着半张脸的蒙古人拾起,他看了内衬的颜色,突然眼里闪出激动的泪花。

    “太危险了,要是刚才那人不是偷儿,而是行刺之人怎么办就坐在这里远远的瞧着罢。”晋安心有余悸地找了间小茶楼,开了个临街的包厢,让兄弟俩在窗户边坐着看。

    胤祚不甘心地扁扁嘴,但是目光很快又被楼下牵着藏獒的外族人吸引了。

    胤禛逛累了,捧着茶碗跟站在一旁的晋安闲聊“舅舅,你真的喜欢鹏春家的大格格吗”

    晋安尴尬地拢了拢袖子“也,也不是。”

    胤禛用怀疑的目光扫过他的衣袖。

    晋安轻咳一声“我只知她是董鄂家的格格,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这方手帕是偶然所得,未能有机会归还。”

    胤禛这才释然,这才是正常的规矩。如果真是待选秀女向陌生男子赠帕,麻烦就大了。

    想到姐姐的嘱托,晋安踟蹰着开口“四爷,那日您似乎说过一些娘娘很是担心你。”

    “我知道。玩笑之言罢了,做不得真。”胤禛斜斜地倚着栏杆,用茶匙拨弄着手里的奶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娶妻纳妾皇阿玛头一个就不答应了。

    但是天家无情,即使是夫妻之间也远远谈不上信任。宜妃明着推胤祚入水,贵妃暗中攻讦太子,骨肉至亲互相撕咬至此。更有大哥在大嫂孕期偷娶外室,二哥跟太监伴读厮混。刚才那人说得其实一点错没有,脏唐臭汉,骨肉相残,帝王家什么事没有

    这些宫闱密事虽不足为外人道,胤禛今天却格外想找人倾诉,他犹豫着说“舅舅,如果重返康熙十三年,你还会让额娘入宫吗”

    “四爷想听真话吗”晋安收了笑容,声音放冷,“当日我若年长十岁,宁死不愿。”

    时光当然不能倒流,胤禛只是一笑。

    “姐姐是女子,入宫、承幸、生子都由不得她做主。但是您不一样。”晋安直视他,貌似随意地说,“男儿凭本事得天下,依靠妻族,不,依靠小妾的妻族算什么本事光武帝如果不贪慕郭氏女的家族势力,阴丽华就不会错失皇后之位,就能夫妻同心白头到老了。”

    胤禛浑身一震“你是说”

    “皇家也不是没有好的姻缘。没有利用,就会少很多矛盾。”

    此话有如醍醐灌顶,胤禛顿时恍然大悟。他一直崇拜皇阿玛的各项内外政策,唯有用后宫女子来平衡前朝势力这一点,让他实难苟同。

    如果不是平鳌拜需要遏必隆保持中立,皇阿玛何须在元后之外还纳一个遏必隆的女儿如果当日继后没有进宫,贵妃如今也不会和太子势如水火。皇阿玛先存了利用之心,怎能责怪贵妃惠妃一流为自己争取利益

    不待他细想,门外阿苏勒轻轻扣了两下门“二位爷,那贼人跑了,但东西找回来了。”

    “进来。”

    阿勒苏推门而入。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门口两个侍卫刷刷拔剑“来者何人不许再靠近半步”

    晋安下意识把手放在剑柄上,将胤禛兄弟护在身后。

    门口传来跪地呼号的声音,一个粗犷的声音用蒙语大声哀道“臣,哲布丹尊巴使者阿那哲,求见万岁。”

    屋内三人俱是一惊。哲布丹尊巴是外蒙古的活佛,牧民信仰中神的化身,他若派遣使臣进京,怎的不直接找上理藩院

    “有诈。”晋安微微摇头,不欲接见这所谓的使者。

    不能他们想出个完全之计,门口再次传来大量的脚步声。这回侍卫们可恭敬多了,纷纷放下刀剑问安“给裕亲王请安。”

    来的是自己人,晋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福全大步进屋,神色冷峻地冲胤禛兄弟说“快随我回宫,太皇太后病危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