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正月过年的时间, 十三一直用委婉乖巧的目光注视着绣瑜,十四则是直白地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许是因为男孩子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罢, 难为他们俩记了一个多月都没忘了这事。

    先是九儿和瑚图玲阿开始心软帮着求情,最后连胤禛来请安的时候都忍不住开口道“骑射总归也是正经事, 也省了弟弟们整日闹腾您。额娘若不方便,我出去跟舅舅说。”

    “咳咳。”胤祚在一旁笑着给他使眼色。传句话出去的事儿, 额娘哪会不方便不过是逗着两个弟弟玩罢了。

    胤禛顿时恍然大悟, 觉得自己真是忙晕头了才会管这事。

    绣瑜淡淡扫他一眼“听说这个月你在外书房住了七日了怎么, 你福晋是老虎不成”

    胤禛解释道“皇阿玛要把原本内务府出贷给八旗穷苦兵丁的生息银两归一部分到户部来, 年后就要执行,马齐”

    绣瑜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谁管你白天做了什么我问你夜里为何不回正屋去歇着”

    胤禛顿时有些讪讪的“儿子头一次跟着办事,拖得稍晚了些。何苦扰了她呢”

    胤祚原本正拿着个果脯逗窗沿下的鹦鹉, 闻言愤愤插话道“马齐这个老东西, 也太会为难人了。他一句话说明白就完了的事儿,偏叫四哥自己琢磨, 看账到深夜。”

    满清的八旗子弟入关之后不事生产,全靠“铁杆庄稼”过活。那些底层的穷苦旗兵既没有经营理财的能力,又整天无所事事染上赌博奢靡的恶习, 欠下巨额高利贷款,生活无以为继。

    康熙就设了个“公库”, 从内务府里支了几十万两银子, 作为“生息银两”借贷给八旗下层兵丁, 性质就好比现代的低息小额贷款。原本指望他们按期还本付息, 谁料有的人拿了银子去不事生产, 反而大肆挥霍掉了。公库收不回本金,拖了几年就陷入无以为继的局面。

    但是京城维稳的德政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呀,于是康熙又把这口沉重的锅扣到了户部头上。户部尚书马齐新官上任没半个月就被皇帝逼问着要银子充实公库。

    可这银子总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吧二十七年亲征花了一大笔钱,接下来几年又天公不作美,非旱即涝,若非番麦的推广,只怕要饿死人命了。户部穷得库房空荡荡,可到处都在要银子,马齐的兜比脸还干净,这当口皇帝又生幺蛾子。

    奈何不了老子,还收拾不了儿子吗这个时候,马齐能用心教胤禛办事才怪了。

    “这真真是无妄之灾了,好在马齐也不敢太出了格。”绣瑜亦是无可奈何地劝了两句,包了上好的人参鹿茸赏给他,复又正色道,“什么叫何苦扰了她敏珠进门是来跟你过一辈子的,又不是来做客的。越是艰难的时候,你越该跟她互相扶持才是,这么客气做什么”

    “就是,”胤祚紧跟着上前,拿肩膀撞了一下哥哥,笑道,“今年咱们去畅春园,皇阿玛点了四嫂的阿玛费扬古做领侍卫内大臣。四哥,你如此冷落佳人,也不怕晚上走在园子里被老丈人套麻袋”

    胤禛熟练地卷起桌上的书在他头上一通乱敲,兄弟俩正闹着,突然听得屏风后面一个耳熟的声音噗嗤一笑。

    胤祚眼睛尖,一眼发现绣瑜身后的四扇檀木湘绣千里江山屏风背后,一截结着鹅黄流苏的辫子一闪而过,往里头躲去了。

    绣瑜“诶”了一声尚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跳下炕去,三步做两步上前去抓瑚图玲阿“好呀,我看是哪个只小猫儿躲在后头四嫂你,你怎么也在”

    敏珠的脸色爆红,她何曾有过躲在屏风后头偷听额娘套夫君的话,还被小叔子抓了现形的经历想到四爷在外头看着,敏珠羞得简直没有迈步出去的勇气了。

    见事情败露,绣瑜只能哭笑不得地喊“出来罢。”然后一人一个脑瓜崩敲在胤祚兄妹俩头上“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就会坏事”

    瑚图玲阿摸着脑袋嘿嘿一笑,嗔道“都怪六哥,说什么套麻袋的话惹人发笑。”

    胤祚也嫌弃妹妹“我们大人说话,你个小不点儿跟着凑热闹还有理了”

    胤禛颇为不悦地扫了敏珠一眼。绣瑜顿时撂了手上的茶盅,揽了儿媳在身边坐下,喝道“瞪什么瞪怎么,你成日在外头忙,家里女人过问不得了还是我管不得你了”

    胤禛忙道:“儿子不敢。”

    绣瑜忍笑道“是嘴上不敢,但是心里早嫌弃我们头发长见识短了”

    胤禛头一次见识到额娘胡搅蛮缠的功力,简直毫无招架之力,不知该作何辩解。

    敏珠忙起身福道“额娘,四爷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您担心罢了。”

    “怕我担心,就好生把你们的日子过起来。”绣瑜一手一个拉了在身前站好,看着脸上仍未褪去青涩的小夫妻,细细嘱咐了起来。

    绣瑜也是两辈子头一次做婆婆,恨不得把自己积攒的生活经验倾注一空,全部灌到两个孩子脑子里,保护他们事事平安顺遂才好。

    胤祚带着瑚图玲阿退到东间来,让他们安静说话。兄妹俩下了三盘五子棋,看着桌上的西洋钟表走过小半圈了,那边额娘的声音就没停过。瑚图玲阿捂着胸口,低声惊呼“原来额娘唠叨起来下次我可不敢不做女工了。”

    “你大可放心,教你的绣娘早告了不知多少状到额娘那里去了。额娘若想管,你的小屁股早开花了。”

    胤祚正揪着瑚图玲阿的小辫嘲笑妹妹,却听那边四哥十足真诚又体贴的声音响起“谢额娘教导,儿子都记得了。只是六弟也到了即将婚配的年纪,您也该花些功夫替他留意起来,挑好的指给弟弟。”

    胤祚抓着棋子手一顿。

    绣瑜尚不及回答,东间里突然爆发出瑚图玲阿抽搐的笑声。不知她做了什么惹恼了胤祚,瑚图玲阿蹬蹬地跑过来躲在额娘背后,得意地冲六哥挑眉。

    胤祚先瞪了一眼不讲义气的四哥,然后苦着脸凑上来,搂着绣瑜的胳膊摇道“额娘,儿子还小呢。要是皇阿玛问起来,您可得都推了。”

    “还小还小,都快十三了还小。”绣瑜一指戳在他脑门上,心里也是好笑。

    估计是长子效应吧,胤禛十三岁的时候,康熙已经完全把他当大人在使了。可轮到胤祚的时候,十一岁就洞房花烛的老司机前儿晚上居然犹豫着说“皇额娘在催给老六安排伺候的宫女,朕总觉得再晚一年也使得。”

    绣瑜当时心里笑得直打跌,如今看到次子猴在自己身上撒娇的模样,心情也跟康熙诡异地同步了。好像确实还小,还是再晚点吧

    躲过一劫的胤祚晚上赖在胤禛院子里,牛饮似的喝光了四哥珍藏的西洋葡萄酒。

    那边绣瑜又开始打点行装,准备随驾到畅春园里去了。

    今年畅春园的花儿开得特别早,起先内务府的人忧心忡忡地在四妃耳边嘀咕,说只怕是妖异之兆。康熙听了不以为意,只叫往树上缠了些红绸驱邪。恰好过完年不久,皇太后又犯了些咳疾,紫禁城里尘土重,没什么花木,他索性过完年不久,就叫搬到园子里住。

    出了京城,绣瑜终于逮到机会把晋安叫过来细细嘱咐一通“皇上年纪大了,总归是有精力不济的时候,十四偏偏又是最小的。”

    胤禛胤祚包括后面的老七老八小的时候,头一次学射箭,都是康熙亲自扶着胳膊教导。更不要说太子三岁学骑射,全是康熙手把手教的。五岁的时候随驾在西山,就创下一日猎得黄羊两头兔子数十只的记录了。

    九阿哥之后的孩子就没了皇帝亲授的待遇,可若非康熙亲自上阵,谁敢随便让三四岁的孩子自个儿骑马射箭自打出了八阿哥中暑那事之后,阿哥们习武的时间推迟一年。十四长到现在五岁了,连弓都还没摸过呢

    “这两个孩子白日要上课,如果下晌偷偷摸去找你,你就担待着些,带着他们玩一会吧。”

    晋安拱手笑道“娘娘言重了。”

    “还有,”绣瑜斟酌半晌,还是开口道,“这话本宫不好直接跟十四说,若你能影响他一二就好了。”她说着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八阿哥并非善类,我不想让十四跟老八老九走得太近。”

    晋安神色一凝,他知道长姐不会无的放矢,可八阿哥已经快满十二岁了,生母养母都跟永和宫没有太多交情。十四阿哥跟他年纪差了七岁,上头两个嫡亲哥哥,外加一个一同长大的十三,怎么会跟八阿哥走得太近

    绣瑜苦笑道“十四这孩子就是天生的人来疯,总盼着比他大的哥哥们长辈们夸奖他陪着他喜欢他,谁肯他便喜欢谁。你若有空,便哄哄他吧。”

    晋安仍是不解,但还是低声应承不提。

    今年畅春园又扩建了,加之阿哥们又长大了一些,住在澹宁居旁边的院子里就显得不方便了。康熙遂命将整个西花园,包括讨源书屋、观德处在内的五六所建筑,全部划给阿哥们居住读书。

    十三十四乍离了皇阿玛和额娘,四哥六哥又忙着没空管他们,瞬间跟出笼小鸟似的,日日往外头飞去。外加胤禟一群人,西花园里的草都被这群小阿哥们踏平了三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