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看着紧闭上的门良久,而后转向桌面上冒着热气的汤。

    暖汤热气飘散到空中,通过空气传到她这边,沉甸甸地犹如怀中的元宝。她走近,拉开椅子坐下。

    元宝探长脖子,用小鼻子嗅着碗口,热雾冲到了它的鼻腔,它耸了耸耳朵,欲伸出舌尖舔碗里的东西。苏苏及时挡住它的嘴。

    “你不能喝这个。”她说。

    元宝张开嘴,咧了咧小尖牙后又软趴趴地团到了她腿上。

    喝完汤,苏苏看了会儿书,到了晚饭时间后准时去了楼下。

    苏苏坐到自己的位置,然后等待着傅爷爷上桌。

    等待傅爷爷的过程中,傅渊问了她几句话,大意是问她最近身体如何,她说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苏苏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原本以为是傅爷爷,可是却有交叠的脚步声,像是有两个人。她没有回头。

    拐杖杵在地面上的声响使得苏苏条件反射般地唤了句傅爷爷。

    傅老爷子把拐杖交给佣人,应了苏苏一声,旋即声音变得温蔼了许多,“阿祁,来,来这边。”

    苏苏神情微凛,紧接着对面出现了男人熟悉的面孔。

    眼帘一垂,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菜肴上。不过几秒钟,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上移动,触及男人中指上的创可贴时,她蜷了蜷手指。

    “阿祁,你的手怎么了”傅渊瞧见傅祁受伤包着东西,似乎是受了伤,迅即问道。

    傅祁还未出声,傅老爷子就替他答了,“抽烟不小心烧到的。”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面上掺杂着心疼与责备,“阿祁,你也少抽点烟。”

    傅祁淡淡地嗯了下,视线定在对面的女孩儿身上。

    瞥见小叔在看苏苏,傅瑾知心思一辗转,佯装不经意地问苏苏,“我给你的汤喝了吗”

    苏苏偏了偏脑袋,回他“喝了,谢谢你。”

    “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嗯。”

    突然间,另一道男声插入了对话中,“身体不舒服”

    这话一出,餐桌上所有人都转向了声源。但是除了苏苏。她闷着声音,说“没有。”

    傅祁仔细地观察着她,拧起的眉心慢慢地松开,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吃起东西来。

    轻瞟着小叔淡然的神情,傅瑾知在心底里暗暗地一嗤。连苏苏之前身体不适都不知道,小叔是真心喜欢苏苏的么

    傅老爷子轻轻地看了眼傅祁,又看了眼安静吃东西的苏苏。他撂筷,浑浊的眼眸里渐渐地晕开了一层清明。犀利的光芒从瞳孔中一闪而逝。

    一些让他疑惑的事情此时逐渐地清晰起来。

    阿祁为什么这段时间频繁地回家

    忆及阿祁给苏苏夹菜,又关心苏苏的身体,还有他后来才知道的苏苏拍戏那些事也是阿祁在安排打理,他心中的疑云明朗起来。

    阿祁是不是过于关心苏苏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阿祁关心过谁,在乎过谁,就连自己,作为他的父亲,他都没怎么关心过。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傅老爷子虚淡的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饭毕,傅老爷子接过拐杖,说“阿祁,跟我来书房,我有话对你说。”

    傅祁颔首,离开之前眼光在苏苏的头顶扫过。傅老爷子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神微微一闪,继而在杵着拐杖上了楼。

    佣人推开书房,而后离去。

    傅老爷子坐到书桌后面,把拐杖放到了架子上。

    墨香混合着檀香充斥着整间书房。细细碎碎的晚霞透过大开的窗户,渗入房间,与香气融合,将室内染成香气缭绕的暖黄色。

    “阿祁,你很关心苏苏那孩子。”傅老爷子倏然开口。

    傅祁抬眸“怎么”

    霞光从窗台处爬进来,落在傅祁脚边,却像难以再前行一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处。傅老爷子盯着那停住的霞光,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对苏苏”

    “是。”

    将要问出口的话被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的阿祁打断,傅老爷子顿滞半瞬,惊讶与意料之中在心里交错。

    他只是有些怀疑,有些猜测,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直觉,可是还没问出来,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但又怕自己听错了,他重新问了一遍,“真的”

    傅祁掀开眼帘,嗓音依旧不带起伏,“嗯。”

    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猜想落实,傅老爷子缄默了片刻,又问“那苏苏对你”

    傅祁“你不用管。”

    听到这句话,傅老爷子心里凉得钝疼。他是他的父亲,他却一直对他这么漠然疏离。可是他却不能对他加以责怪。

    都是自己欠他的,他没法对他作出什么要求,现在这样子对自己来说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了,他不该再奢求更多。

    熏炉里的檀香烟雾袅袅升起,漫到他起皱的皮肤上,他轻轻一挥,将烟雾挥散,随即道“苏苏先天性身体不好,医生说她活不了多久。”

    他在提醒阿祁。苏苏并不合适他。

    傅祁眉梢一陷,眉间慢慢地聚拢,淡漠的表情终于起了些许波澜。俄顷之后,他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没事我就走了。”

    傅老爷子微微叹息,扬手让他走。

    傅祁出了书房,穿过走廊时,瞥见端着托盘的周嫂。他叫住她,“站住。”

    “傅先生。”周嫂低了低脖子。

    碗里的苦涩味钻入鼻端,傅祁问“这是什么”

    她回道“这是苏苏的药。”

    耳畔响起方才父亲说的话,“苏苏先天性身体不好,医生说活不了多久。”他神色一凝。

    周嫂见傅先生面色下沉着,心下慌了慌,她回想了刚刚自己说的话,确定自己说的话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可是傅先生怎么像是不悦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苏苏思及傅先生对苏苏有些别样的感情,他听到这是苏苏的药,所以是因为担心苏苏才沉下脸色的吧。

    “我端过去。”傅祁道。

    不容置喙的命令让周嫂不敢有半点耽搁,立马将托盘交给了他。

    接过托盘,傅祁走开。他来到苏苏房门前,单手托着托盘,敲门。

    门开的很快。

    “苏苏。”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是他药送上来了,周嫂去哪儿了苏苏外头在他身后寻觅着周嫂的身影。

    “不让我进去吗”他说。

    “有点不方便。”

    说着拒绝的话,眼神却又飘到他端着托盘的手指上。

    傅爷爷说他是抽烟的时候不小心烧到的,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而且那伤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得烧了多久才能翻出皮来啊。

    她嗅到他身上淡末的烟草味,不禁抿了抿唇。

    傅祁注意到她在看他的伤口,他把半掩住的手指从托盘下露出来,让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的眼睛里,随后说“瑾知说你身体不舒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不舒服。”

    “你没有不舒服的话,他怎么会给你什么汤,又怎么会那么问你。”他压下了唇角。傅瑾知不仅知道她身体不适,而且还给她备了什么汤,然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并且苏苏还不想告诉他。

    他就像被她屏蔽到了另一边,而傅瑾知在屏障里面和她待在一起。

    这种状况让他很不悦,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慢慢夺走的不悦。他隐下不悦,放柔语气,“苏苏,跟我说实话,嗯”

    苏苏妥协,说“老毛病,没什么事。”她伸出双臂,去接他手中的托盘。

    他没有给她,而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每一处角落逡巡。

    略苍白的皮肤,略憔悴的眉眼。属于病人的羸弱病气较第一次看到她时消散了些许,但是仍然还存在。

    她活不了多久。耳际又响起父亲的话。他绷紧了下颌。

    苏苏见他好像不想把药给她的架势,眉头一蹙,靠近半步,把托盘从他手中抽了过来,一把阖上了门。

    虚视着透着暖气的门板,视线仿佛能够穿过门板,进入房内,看到她脆弱的面庞。

    在耳边循环回荡的话仿如魔障,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提醒着他什么。

    心脏似被针扎住,刺疼让心脏紧缩起来。陌生的痛感让他皱起了长眉。

    僵立在原地良久,他垂首,将紧紧缩起来的心脏按压住。

    半分钟后,他恢复到原先的状态。他离开傅宅,回到自己的别墅,从保险柜里取出苏苏的病历,一张一张地看着。

    越看,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看完病历,他抽出烟,一根根地抽,直到东方既白才将烟头碾灭。

    见傅总开完了会议,早就候在一边的张媛立即整了整理仪容。她清了一下嗓子,敲了敲傅总办公室的门。

    “傅总,您有什么吩咐。”她放轻音量。

    傅祁停下滑动鼠标的右手,问“苏苏这段时间接了什么剧本”

    “这段时间苏苏没有接下任何剧本,她说在她毕业之前,没有她特别喜欢的本子,她不会去演,她没有时间。”

    傅祁点了点鼠标垫,“有她喜欢的剧本也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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